德國高福利模式難以為繼

近日，德國總理默茨在德國下薩克森州奧斯納布呂克市基民盟州級黨代會上發表講話，明確指出德國當前的福利國家制度在財政上已難以為繼。他表示：“我們今天所擁有的福利國家，已經無法再用我們經濟的產出予以維持。”此言論引發德國社會廣泛關注，被視為德國高福利模式可能迎來改革的信號。

德國作為歐洲最大經濟體，其社會福利體系被視為現代福利國家的典范。自19世紀俾斯麥時代引入社會保險制度以來，德國逐步構建了涵蓋醫療、養老、失業救濟、教育等領域的全面福利體系。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數據，德國福利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長期維持在30%以上。這一體系不僅保障了社會公平，也為戰后德國的經濟奇跡和社會穩定提供了重要支撐。

然而，進入21世紀，尤其是疫情爆發之后，德國福利體系的財政可持續性面臨多重挑戰。2025年新總理默茨上任后，面對預算赤字、人口老齡化、工業競爭力下降等結構性問題，福利改革的呼聲日益高漲。如今，默茨提出福利改革的主張，試圖在經濟低迷和政治分化的背景下，重新平衡社會保障與經濟增長。

德國高福利模式難以為繼的根源，可歸結為以下幾個關鍵因素：

一是經濟增速放緩與預算壓力。德國經濟在過去幾年間經歷了多重沖擊。2022年至2023年的能源危機、全球供應鏈中斷以及俄烏沖突導致的出口下滑，重創了德國以制造業和出口為導向的經濟。2024年德國GDP下降0.2%，自2003年以來首次連續兩年負增長。2025年預算赤字進一步擴大，聯邦政府預計財政缺口將達到數百億歐元。

與此同時，德國福利支出的剛性需求持續上升。據德國聯邦統計局數據，2024年德國社會救濟支出增長14.8%，總凈支出達到202億歐元。其中，56.5%的支出歸屬養老及殘疾人基本保障，該部分支出金額較去年增長13.3%。默茨在講話中指出，當前經濟產出已難以支撐如此高昂的福利成本，財政赤字的擴大迫使政府必須重新審視支出結構。

二是人口老齡化與勞動力短缺。德國的人口結構變化是福利危機的重要推手。自1991年以來，德國65歲及以上人口數量大幅增加，從1200萬人增至2023年的1889萬人，占總人口的22%。老齡化導致養老金和醫療支出快速增長，而勞動力人口減少使得社會保險繳費基數萎縮。2024年總共有1270億歐元的稅款被用于填補養老金虧空，占到了聯邦財政支出的三分之一。根據預測，到2050年，養老金缺口還將翻番。此外，東西德統一后，福利體系向東德擴展增加了財政負擔，但東德經濟至今未能完全融入全國經濟體系，進一步加劇了財政壓力。

三是全球競爭與產業轉型。作為出口導向型國家，德國高度依賴汽車、機械制造和化工等傳統產業。然而，近年來國際競爭加劇，電動車轉型和數字化浪潮使德國企業面臨技術升級壓力。咨詢公司安永最新分析報告顯示，德國汽車行業過去1年凈減崗位約5.15萬個，成為受影響最嚴重的工業部門。默茨明確表示，福利改革需與支持企業發展同步進行，排除對中型企業增稅的可能性，以保護就業和經濟增長。

四是移民與社會融合的挑戰。移民政策也是帶給福利體系壓力的重要因素。德國近年來接收了大量難民和移民，2024年凈移民人數約為43萬人。默茨在講話中強調將繼續限制移民流入，以減輕社會保障系統的負擔。然而，移民同時也是勞動力補充的重要來源，限制移民可能進一步加劇勞動力短缺，影響經濟活力。

默茨對福利改革的相關表態在國內引發廣泛爭議。一方面，經濟學家和企業界普遍支持改革，認為高福利已成為“福利陷阱”，抑制了投資和創新。根據德國工商大會調查，60%的企業認為高稅收和高福利成本是競爭力下降的主要原因。

另一方面，工會和左翼團體警告，削減福利可能加劇社會不平等，導致低收入群體和老年人的生活質量下降。社民黨作為聯合執政伙伴，對默茨的表態反應謹慎。德國社民黨聯合主席、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克林拜爾表示，任何改革都需確保社會公平，對中高收入群體增稅是可行選項之一。然而，默茨明確反對增稅，凸顯了兩黨在政策理念上的分歧。大聯合政府的穩定性可能因此受到考驗。

目前來看，德國福利制改革即使能夠推行，也將面臨多重挑戰。

其一，平衡公平與效率。削減福利需避免加劇社會不平等，尤其是在通脹壓力下，低收入群體的生活成本已顯著上升。改革可能優先調整高收入群體的福利待遇，或引入更靈活的勞動力市場政策。

其二，聯合政府的內部妥協。聯盟黨與社民黨的政策分歧可能阻礙改革進程。默茨需在維護聯盟穩定的同時，推動實質性變革，這需要高超的政治技巧。

其三，公眾支持的獲取。改革的成功離不開民意支持。默茨政府需通過透明溝通和漸進式調整，緩解公眾對福利削減的擔憂。

其四，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全球經濟波動、地緣政治風險以及能源轉型的成本，都可能影響改革的實施節奏和效果。

默茨關于高福利模式難以為繼的表態，揭開了德國社會經濟體系深層次矛盾的蓋子。在經濟低迷、人口老齡化和全球競爭加劇的背景下，福利改革成為不可回避的議題。然而，改革的推進需在社會公平、財政可持續性和政治穩定之間找到平衡點。默茨政府能否成功應對這一挑戰，不僅關乎德國的未來，也可能為其他高福利國家提供重要的經驗教訓。未來一段時間，德國的改革方案和實施效果將備受全球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