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婷
2024年,加拿大的餐飲外送市場規模接近60億加元,外賣員騎著自行車、摩托車甚至開著汽車送餐,已經成為現代都市生活的一部分。他們攜帶印有各大外送平臺LOGO的保溫袋,在車流與行人之間穿梭。
住在對門的賈斯丁是蒙特利爾大學的準研究生和資深外賣小哥。這是一棟位于市中心的公寓,租客主要是留學生和新移民,我的兒子也是其中的一員。為探望兒子,我經常從中國飛到這里小住一段時間,因此與賈斯丁相識。賈斯丁每天晚上六點出門,準時得像鬧鐘響起的第一聲。賈斯丁來自印度北部,自從他搬來,走廊里始終縈繞著咖喱的味道,不過他很健談,在電梯里遇到鄰居,他總是笑著打招呼。
蒙特利爾的學費比多倫多或溫哥華便宜,賈斯丁家境一般,因此他選擇在這里留學。學習期間,賈斯丁需要一份靈活的收入來維持生活,便當上了外賣員。他每周大概有20個小時送外賣,晚上六點到十點,每周跑五天。他在公寓住三年了,一開始是騎自行車送餐,但蒙特利爾冬天極為嚴寒,在經歷了第一個雪季后,他攢錢買了輛二手日本車。但在交通擁堵時,他仍會用自行車出勤。
對于賈斯丁從事外賣所得的收入,我不是很清楚,在西方文化里,即使是朋友間打聽收入也被視為不禮貌。不過他模糊地說過,收入付房租付汽車的賬單是夠了,而這里房租大概是每月1600加元(約合8200元人民幣),汽油每升1.42—1.43加元,他也就是在市中區跑跑,估計油費每月700—800加元也就夠了,合計2000多加元。
加拿大外賣員大多以獨立承包商的身份工作,沒有最低工資保障,沒有醫保或工傷保險,收入來源完全依賴平臺派單和小費。表面上看他們擁有靈活就業的自由,可以隨時上線和下線,但實際上外賣員沒有固定的時薪,訂單多少取決于算法和運氣。在蒙特利爾,一名外賣員每小時可能賺到10到16加元,但這其中還要扣除油費、車輛維護費和數據流量等支出,最終凈收入往往比最低工資還低。小費成為彌補差距的重要來源。而在通貨膨脹和生活成本上升的大環境下,出手闊綽的人越來越少,進一步壓縮了外賣員的收入。
大量新移民和國際留學生成為外賣員主力,他們選擇這一職業是因為門檻低,不需要流利的英語或法語,也不需要本地工作經驗。這種工作為他們提供了初期的收入來源,成為移民就業市場的“緩沖帶”。近年來,加拿大食品價格漲幅顯著,超市里的生鮮、肉類和日用品不斷走高,普通家庭不得不調整消費方式。有些人減少外出就餐,更多依賴促銷和優惠;也有人干脆減少外賣開支,自己做飯。對于外賣員來說,這意味著訂單量的不確定性,他們的收入完全受制于經濟波動。
最近發現賈斯丁周末不去爬山了,他說又多做了份兼職,除了外賣平臺,還有貨運平臺,是亞馬遜物流外包平臺給的單,送大宗貨物顯然更需要體力,賈斯丁又黑瘦了不少。
有次公寓火警響起,賈斯丁和他新室友下樓避險。因為經常是誤報,鄰居們也比較放松,大家攀談起來。賈斯丁說他夢想在畢業后進入供應鏈或物流行業工作,最好是加拿大的跨國公司。為此,他需要提升法語水平,獲得永久居留身份,并可能進一步考取相關資格證書。他的長期目標是從“送外賣”轉向“管理貨物流通”,真正運用他所學的供應鏈知識來謀生。
去年2月14日情人節那天,加拿大各地的外送平臺從業者加入了為期一天的全球罷工,包括停止接單、封鎖取車點等行動。在工會組織的帶領下,司機們要求公平薪酬、改善工作條件,并承認自己是正式員工而非獨立承包商。
罷工吸引了不少媒體報道,公眾也了解到外送平臺員工面臨的低工資、差福利等問題。以多倫多的優步平臺外賣員為例,他們每小時凈收入為6.37加元,遠低于法定最低工資標準。一些平臺表示將降低管理費用,限制抽成比例,保證外送員至少能獲得客戶付款的70%,也算是斗爭勝利,對外賣員群體略有安撫。
外送服務是一種便利生活方式,隱藏著一整套復雜的經濟邏輯,也折射出當代加拿大社會的諸多矛盾。如何在便利與公平之間找到平衡、如何在平臺效率與勞動者權益之間建立新的契約,都需要監管部門進一步摸索。如果說外賣員是現代都市最顯眼卻最容易被忽視的群體,那么他們的處境正是加拿大經濟與民生的一個最真實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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