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財經巴黎9月15日電（記者李文昕）本月8日，法國貝魯政府因未能通過議會信任投票而下臺，距前任巴尼耶政府被彈劾不足一年，再次暴露出政治分裂的加劇。12日，國際信用評級機構惠譽下調法國主權信用評級，凸顯該國財政可持續性和治理風險，對市場信心形成進一步壓力。市場分析師提示，法國債市的脆弱性正在增加，并出現罕見的風險定價異常，投資者應對法國經濟前景保持高度警惕。
償債能力惡化法國評級遭下調
法國政局再度“變天”，恰逢評級機構預警窗口。法國總理貝魯下臺僅數日后，國際評級機構惠譽如期公布了對法國主權信用評級的最新評估。正如多數市場分析師所預期，惠譽果斷將法國長期外幣發行人違約評級從“AA-”下調至“A+”，評級展望確定為“穩定”，并在其報告中點明了法國債務償還前景已經惡化。
惠譽今年3月對法國評級進行更新時曾警告，若法國因政治阻力或社會壓力等因素無法推行可信的中期財政整頓計劃，可能在9月下調其主權信用評級。六個月后，這一風險情形得到了印證。法國政府因未能爭取到足夠政治支持而垮臺，社會層面亦動蕩加劇——10日爆發了“封鎖法國”大規模示威，工會還將于18日組織新一輪全國性抗議。新總理勒科爾尼緊急就任，但目前民調支持低迷。他能否在限定時間內促成跨黨派共識、通過2026年度預算草案，還是將重蹈2024年底覆轍——再度依賴“特別法”來避免政府停擺，仍是未知數。
惠譽在評級報告中指出，“政府在信任投票中的失敗表明國內政治的分裂和兩極分化加劇”，并補充說，自2024年中提前舉行立法選舉以來，法國已歷經三屆不同政府。惠譽認為，法國政治的這種不穩定性“削弱了政治體系實施大規模財政整頓的能力”，因此，到2029年，該國財政赤字不太可能像即將卸任的政府所希望的那樣，削減至其國內生產總值（GDP）的3%。報告還表示，除非采取緊急行動，否則法國的債務將持續攀升至2027年。
惠譽預計，法國債務占GDP的比例將從2024年的113.2%升至2027年的121%，且未來幾年債務水平沒有明確的穩定前景。報告指出，法國2024年債務與GDP之比已是“A”評級的主權國家中位數的兩倍，比2019年的水平高出15個百分點，目前在“A”和“AA”評級的主權國家中排名第三。法國不斷上升的公共債務限制了其在公共財政不進一步惡化的情況下應對新沖擊的能力。
綜合各評級機構數據來看，法國早在2012年和2013年就已失去其“AAA”評級，即最高評級，象征著穩健的財政實力。如今，法國首次被三大全球評級機構之一拉下了“AA”評級門檻。由此，法國與德國、奧地利、芬蘭、盧森堡和荷蘭這五個至今仍享有惠譽“AAA”評級的歐元區國家進一步拉開距離。
法債需求或進一步減弱
評級下調往往推升主權債券的風險溢價，但多位市場分析人士指出，此次法國評級遭調降的影響已被市場提前消化。就在惠譽下調法國主權信用評級之前，本月9日，10年期法債收益率一度攀升至3.47%，短暫超過同期意大利國債收益率，而意大利長期以來被視為歐元區內財政狀況最為脆弱的經濟體之一。
對市場來說，法國債務規模急速攀升的事實已成為不容忽視的“硬傷”。數據顯示，1980年，法國債務占GDP比重僅為20%，2000年升至60%，而到2025年第一季度末，這一比例已高達114%。金融機構與投資者愈發質疑法國償債能力。盡管法國外貿銀行分析師哈德良·卡馬特認為，法國債務的“質量”仍然“很不錯”，但也有許多分析者表示，法國國債質量顯然已不再處于最高水平。
近一年內，10年期法債收益率已從2.85%上升至3.5%，漲幅位居全球主權債券前列，這說明投資者早已意識到法國的財政困境，并將其反映在債券定價中。然而，惠譽此次將法國評級下調至“A+”級的舉動，仍可能帶來進一步的負面影響，導致部分投資者限制買入甚至拋售法國債券。法國IESEG商學院經濟研究主任埃里克·多爾解釋說：“許多投資基金按規定嚴格限制甚至禁止持有評級低于‘AA’或‘AAA’級的主權債券?！?/p>
需求減弱或將迫使法國以更高利率發行債務。不過，法國外貿銀行的分析師泰奧菲爾·勒格朗認為：“應該不會出現大規模強制拋售?！狈▏毩⒔洕鷮W家西爾萬·貝爾辛格也認為，評級調整“實際上不會對利率產生顯著影響”，至少短期內是如此。
繼惠譽之后，其他國際評級機構，尤其是穆迪和標準普爾，也將在不久后對法國的金融狀況做出評估。分析者認為，如果這些主要評級機構發出更負面的信號，法國國債收益率可能會繼續上漲。
部分法企債券收益率低于國債
頭部投行近期的分析結果對投資者也有警示意義：法國主權債券與企業債券之間傳統的風險溢價關系已出現罕見倒掛。根據英國《金融時報》援引高盛匯編的數據，近期歐萊雅、空客和安盛等大型企業發行的債券收益率，已低于同期限法國國債水平，反映出投資者視部分藍籌企業為比政府更安全的資產。
通常情況下，主權債券收益率構成企業債券的定價基準。但高盛數據顯示，當前共有10家法國企業的債券與法債利差轉為負值，為2006年以來最多。放眼整個歐元區，債券收益率低于法國國債的企業數量已超過80家。
瑞士嘉盛銀行（J. Safra Sarasin）首席經濟學家卡斯滕·尤尼厄斯表示：“法國國債已不再被視作無風險資產，其交易邏輯更接近新興市場債券。在這些市場，企業債收益率低于主權債并不罕見?！?/p>
富達國際基金經理邁克·里德爾表示，若將企業債流動性較差這一因素考慮在內（通常相當于0.1至0.2個百分點的流動性溢價），當前走勢顯得尤為異常。他認為，這一現象并不代表企業違約風險降低，而更多源于主權債券供應過剩帶來的沖擊。他表示：“國債仍在大量發行，仿佛供應永不飽和，而企業債券通常不會在公開市場中面臨同等的供給壓力。”
英國《金融時報》分析指出，當前市場波動也反映出全球信用條件的急劇收緊，歐美企業債利差已壓縮至多年低位；這一趨勢既體現出市場對高風險資產的強烈偏好，也引發了對資產泡沫的擔憂。邁克·里德爾也警告稱：“盡管企業信用利差收窄在當下看來具備合理性，但一旦危機或經濟衰退重現，企業債利差必將大幅走闊?！?/p>
此外，盡管法國投資級企業信用狀況仍相對穩健，但在零售、電信等評級較低、負債率高、易受消費下滑影響的行業，債券利差已顯著擴大。部分高風險發行人，例如法國連鎖超市Casino等企業，正日益成為對沖基金的重點關注對象，市場對高收益債券的收購興趣也在持續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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